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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阿嬤其實在無法與人溝通的時候,就已經不存在了,

剩下的不過是一個無法探知想法的紀念物。」

若是如此,那些挽留的舉措、那些醫療的手段,寬慰的又是誰呢?

 

 

曾經我不懂什麼是帕金森氏症。

那些醫學名詞、那些症狀、那些退化消失不見的東西,

我都似懂非懂,我只知道我做的一些事情大家都會稱讚、都會很開心,

於是我在阿嬤吃飯速度開始跟不上大家的時候幫忙夾菜;

我在阿嬤雙手開始不受控制的時候握著她的手;

我在阿嬤慢慢沒辦法自己上廁所的時候幫她擦乾淨、穿脫褲子;

我看著阿嬤慢慢地從一個老人,變成一個小孩,

再從一個小孩,變成一個無法自主的肉體,

最後成為一個只能發出無意義音節的怪物。

 

是的,

怪物。

 

我想,在我內心深處,我應該是害怕的。

我是這樣害怕著她的變化。

只是我太慣於隱藏、太善於壓抑,因此表面上看起來,我還是一樣的關心她。

然後在照顧阿嬤的工作漸趨繁重的時候,

家裡請了看護來照顧,每次回去家裡固定安排一天去看阿嬤變成既定的行程,

可是、可是啊,

當你面對的那個人已經沒有辦法給你回應的時候,

你要怎麼樣滿懷著如當初一樣的感情而不被這一切所破壞呢?

像當初一樣的聊天、像當初一樣的問她不會的字詞台語應該要怎麼說、

像當初一樣的在傍晚的時候陪著她散步,一邊聽著她跟別人說「阮冠妤生liáo上媠」,

一邊吃著她削的水果,因為她知道我最愛吃水果。

這一切的一切,都消磨在毫不留情的時間裡,隨著病情,從踟步難行,變為寸步難移。

 

也許我永遠不能明白所謂的帕金森氏症,

我擁有的只有那些逐漸淡去的回憶跟不斷回想的能力,

而記憶在不斷回想的同時又損耗了回憶的完好度,

支離破碎的感情伴隨著一切漸進式的過程,悲傷沉澱之後只剩下重石落地的釋然。

 

有很多事情,生而為人的一生可能都沒辦法了解,

就像一個臥病在床的人到底能不能夠接收到外界的消息,

而她的內心活動又是如何。

也許我不屑於媽媽猜測病人腦中想法的舉動,

是因為我害怕知道床上的人只是被困在病體軀殼內的自由靈魂。

 

如果靈魂是自由的,那麼安心歸去吧,

我相信整個宇宙都來自於同一個意識,而我們終將再會。

2020/04/23 13:45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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